幾個大學生笑著走遠了。

秦奚丹仰頭看煙花, 燦爛的光芒點亮她秀麗的眼睛。江風徐徐吹來夜風，章南露忍不住偏頭看她, 見她嘴角輕輕翹起, 也微微笑了笑。

煙火的聲音與遠處大家的歡呼聲交織在一起，匯成一曲盛世的篇章。

秦奚丹察覺到他的視線，也微微偏了偏頭，看著他深黑的眼睛。

薄薄的雪片落在深黑的江水裏, 被江水溫柔托起, 與江河融為一體。煙火表演逐漸結束, 最後落幕的一刻極為輝煌燦爛, 震耳欲聾的響聲炸起, 圓圓的煙火一簇簇開放，把整個夜空照得猶如白晝, 花千樹，星如雨, 光輝的煙火倒映在江水裏, 也照亮了黑暗的流水。

煙火如星雨落下後, 一切歸於沈寂, 只有江水之上，升起一片白茫茫的煙霧。

秦奚丹笑了下, 打開了提包，從裏面拿出雙純黑皮手套，手套有豎直的皺褶來襯托手部線條，在手腕處銀扣收緊，銀扣精細, 鑄成火焰的形狀, 外表做舊了一些, 顯得古樸而精致。

“節日快樂。”

章南露楞了幾秒，耳根有些發紅，接過了禮物。

秦奚丹仰著頭，伸出一只手，“我的禮物呢？”見對方神色窘迫，她一揚眉，作生氣的模樣，“沒有禮物？那你把我的東西還給我！或者，拿幾張天焰符來抵嘛。”

章南露抿了下唇，“有的。”

他拿出一個天鵝絨禮盒，禮盒精巧，打開後，裏面是一個向日葵項鏈。黃金花瓣層層綻放，一顆圓潤的黑珍珠鑲在中間，珍珠花蕊的旁邊綴著一圈細密的碎鉆。

秦奚丹彎了彎嘴角，“本來還想從你這訛幾張天焰符呢，怎麽你也會給人準備禮物啦？”

她拿過的項鏈，準備戴上，可是後面的掛鉤總是掛不上。

章南露見狀，就說：“我來吧。”

他走到秦奚丹的身後，雙手握住小巧的項鏈，扣上時，手指不小心擦過女人白皙的脖頸。他的臉有點紅，收回了手，把圍巾給秦奚丹帶好，“別著涼了。”

秦奚丹：“還給你準備了個禮物。”

她解下自己腕上的運動手表，掛在章南露的手腕上，指尖擦過他冰涼的手背，輕輕戳了一下。她擡起眼睛，在朦朧的路燈下，微笑地看著青年。

章南露微微攥了攥掌心。

秦奚丹忽然按了下運動手表的按鈕，湊過去看了眼表盤，笑吟吟地說：“心率158，你年紀輕輕的，心臟怎麽不太行，沒事跳這麽快？”

章南露沒有說話，定定看了她一會後，忽然笑了起來，“你故意的？”

秦奚丹無辜道：“故意什麽？”她拍拍章南露的手，“以後帶著它吧，多註意下心率。”

章南露反手握住了她，“因為你在這裏。”

秦奚丹：“什麽？我沒聽清。”

章南露蒼白的面孔微微發紅，深黑的眼睛暗潮湧動。他定定望著秦奚丹，見她秀雅的眉眼彎著，白皙的皮膚在淡黃光線裏，鍍上層朦朧的暖光，顯得異常溫柔。

就像一個溫柔的神明，能滿足所有癡人囈語，癡心妄想。

鬼使神差，他低聲說：“我能親你的手一下嗎，秦老師。”

秦奚丹瞪大了眼睛。

章南露臉一紅，“沒什麽，煙花放完了，回去吧。”

秦奚丹拉住他的袖子，笑著說：“可以哦。”

……

回到學校，少年們的晚會還沒結束，比試術法，吃瓜唱歌，把她的辦公室弄得一片狼藉。

一看見她回來，他們更興奮了，“老師！”

秦奚丹解下圍巾，搭在椅背上，“今天熬夜啊？還不去睡覺。”

但少年們並不怕她，笑嘻嘻地開玩笑，嘁嘁喳喳地說今天特殊嘛，而且放假了，年輕人就是要熬夜修仙，我欲修仙法力無邊。

秦奚丹笑笑，“歪理。”

不過她也不打算太管著他們。經過一年的修煉後，大家的身體素質普遍好了很多，也不需要太多睡眠時間，熬個夜沒什麽。

趙小曙眼尖，一眼就看見她脖子上的項鏈，誇道：“老師，你的項鏈真好看！”她露出點八卦的表情，“誰送的哇？”

顏逸：“哇，好土啊，誰眼光這麽差，送我們老師這麽醜的一根項鏈？”

趙小曙狠狠踩了下他的腳，踩得少年痛呼，“你幹嘛呀？”

“哼，不會說話就不要說，我就覺得挺好看的！咱老師帶什麽都好看！”

秦奚丹莞爾，摸了摸向日葵，把它放進衣服裏，敷衍幾句略過這個話題。

“老師，剛才你錯過了新聞，裏面說了好多東西哇，現在大家都在討論，網上都鬧翻了。”

秦奚丹打開網絡，熱搜馬上跳出來幾個她熟悉的詞。“國家蓋章，科學修仙”、“黑暗紀元裏，我們用雙手開創光明時代”，“人定勝天”，“他說要相信科學，然後禦劍飛去”，“終於可以和逝去的親人再見了”……

他們學院的官方號熱度也爆了。

但一切都在她的預料當中，她笑了笑，把手機放在口袋。

少年們湊過來，眼睛亮閃閃的，“老師，原來除了我們學院，官方還做了這麽多的準備！感覺好安全啊！”

趙小曙突然哼了聲，看起來有點生氣。

顏逸馬上問：“小曙，怎麽啦？”

趙小曙：“你看，有人居然在網上罵官方，還罵我們。”

秦奚丹也並不意外這種言論，聞言只是感到有些好笑。

這種言論無論哪裏都並不罕見，明明被保護著，被痛恨這片保護自己的土地，反而將其他地方視作自己心中的理想之地。

少年們顯然已經生氣起來，義憤填膺要和那人對峙。

出聲的是個博主，叫蛐蛐與小熊，有不少粉絲。他先是高高在上地懷疑一通，又對未來報以極為悲觀的態度，弄出一個陰謀論。

他的觀點也有固定的受眾讚同。

幾個學生氣得掏出手機，啪啪打字，和他互相口水輸出。最後，蛐蛐的小熊嘲諷道：“呵呵，就算未來有鬼，什麽黑暗紀元到來，想想也是因斯更加安全啊。”

顏逸樂了。

去過因斯，從烏鴉塔死裏逃生的鐘家兄妹更樂呵。

鐘桑說：“千萬別攔著他，讓他去！”

鐘葛：“沒錯，讓他去，讓他感受一下無上之主的榮光吧！”

想起了那布滿天空密密麻麻的眼珠子，他們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戰，感覺全身都開始起雞皮疙瘩了。

顏逸火上澆油，打字道：“去啊，快去啊，千萬別慫，誰是狗！”

博主回：“你就傻樂，官方說什麽就信什麽吧，怎麽死的都不知道。想想就明白，如果真的有黑暗紀元，鬼怪覆蘇，因斯那種老牌神學國家明顯才是最安全的。你這種什麽都信的傻孩子，就是戰場上的炮灰。”

顏逸：“狗兒子，還不去你的因斯？”

在一番侮辱性極強的禮貌討論下，博主開始直播自己投奔因斯的過程，居然也煽動了不少人。

沈承安靠著沙發，邊磕瓜子，邊說：“這下有好戲看了。”

秦奚丹笑著搖搖頭，“你們就皮吧。”

趙小曙撅起嘴，還是不開心。

顏逸用肘撞撞她，“小地瓜，你怎麽還皺著眉，他馬上要演出喜劇了，到時候我看他怎麽哭著要回來呢。”

趙小曙怏怏不樂地說：“可是像他這樣的人有很多啊，老師他們默默保護我們那麽久，”說著她的眼圈有點紅，似乎是在為秦奚丹委屈，“老師他們要面對那麽多可怕的惡鬼和怪物，每天都有生命危險，才讓大家都過上安全平靜的生活。他就算不信官方的話也就行了，可是，他們怎麽能這麽汙蔑人，把老師、章大哥，還有明夷老師、簡飛揚老師……把大家的努力和犧牲，當成一個笑話呢？”

好生氣。

她越說越生氣，眉頭深皺，似乎不能理解，世界上怎麽有這樣的人。

少年們聞言也好生氣。

顏逸：“沒錯，他們趕緊跑因斯去吧，一想到和這群人呼吸一樣的空氣，我就感覺自己被汙染了。啊，我不幹凈了！”

要是以往，這時候，趙小曙就被他逗笑了。

但是現在，趙小曙依舊眉頭緊皺，怏怏不樂。

如果只是別人罵她，她並不怎麽生氣，但是要是有人罵她的老師，她就覺得委屈極了。

尤其是以前有位執火人來這兒短暫地任教過，可在一次任務中，他不幸犧牲，再也沒有出現過。趙小曙至今還記得那位老師的模樣，因此，每次秦奚丹出去，她都格外緊張和害怕。

想到這裏，她的眼圈更紅，淚珠在眼眶打轉。

秦奚丹揉了揉她的小腦袋，“別生氣啦，我們的努力當然不是為了這些人。”

趙小曙緊緊咬唇，好半天，才說：“老師，人都說，前人栽樹後人乘涼，吃水不忘挖井人，可是，為什麽有的人吃著水，乘著涼，還要罵給他們挖井栽樹的人呢？如果有這樣的人，那為什麽我們要努力挖井栽樹呢？”

秦奚丹蹲下來，看著她濕紅的眼睛，笑了笑，說：“因為這些人只是少部分呀，這裏不僅有他們，也有你們，也有我們的親人、朋友，還有我們自己。這是我們的家，為了保護家園而努力，不是很值得嗎？”

“可是，老師們如果不那麽努力，不犧牲自己，就算未來黑暗紀元到來，你們也能獨善其身。”趙小曙揉了揉眼睛，“如果以後，看見老師們付出這麽多，結果沒幾個人知道。過很多年後，再沒有人會記得挖井的人，也沒有人記得種樹的人，那時候，一切還值得嗎？”

秦奚丹站起來，摸摸她的腦袋，笑了笑。

她看向窗外，飛雪連天，一片靜默，玻璃上倒映出屋內融融的光，和少年們青澀而迷茫的面孔。

她慢慢說：“井會記得，樹會記得，這片土地和天空也會記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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